來新夏：讀書十談

　　來新夏先生畫像

　　以勤為徑的成效是多少代讀書人的共同感受。但以苦作舟未免使人愴然?？嘧x固然無可厚非，若以樂為舟，豈不更有樂趣，更能激勵人們不畏書海波濤而昂揚搏擊。

　　（一）

　　悠久的歷史、秀麗的河山、燦爛的文化和眾多的卓越人物是我國足以躋身于世界之林而了無愧色的依據(jù)。這些豐富內(nèi)容除了一小部分是由故老相傳的口碑外，最重要的還要依靠由文字或圖畫記錄下來的圖書。我國從竹木簡書到帛書、紙書，究竟有多少數(shù)量，自古以來就不曾有過比較準確的數(shù)字，而只能用“浩如煙海”、“汗牛充棟”等等成語來形容它數(shù)量之多。在這一珍貴寶庫中，蘊藏著祖國無數(shù)可驚可嘆、可歌可泣的業(yè)績，描繪著祖國幾千年歷史的絢麗色彩;從而培育了千百萬對祖國具有最深厚感情的志士仁人。書啊，真是多么可珍貴的物質！讀書，又是我們生命中多么不可或缺的一種文明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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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們從看圖識字開始就接觸書，但日后的變化發(fā)展卻各有不同。有的人稍一接觸便視為畏途，成為缺乏最基本文化素養(yǎng)的文盲或半文盲。有的人淺嘗輒止，一知半解，成為淺薄可笑、語言乏味的妄人。有的人不求甚解，囫圇吞棗，成為消化不良的貪食者。有的人則博涉多通，認真鉆研，成為學識優(yōu)長、卓有成就的勝利者。這些不同的結局有多種原因，首先在于如何對待讀書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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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副流傳既久且廣的聯(lián)語說：“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苦作舟。”以勤為徑的成效是多少代讀書人的共同感受。但以苦作舟未免使人愴然。苦讀固然無可厚非，若以樂為舟，豈不更有樂趣，更能激勵人們不畏書海波濤而昂揚搏擊。的確，讀書能給人以無窮之樂：它使愚昧成為有知，使少知變?yōu)槎嘀?它使個人的談吐舉止典雅脫俗;它使人眼界開闊、思想騰躍;它更能使人熱愛祖國山河文化、歷史傳統(tǒng)，從而關心祖國的前途和命運，具備對祖國無限忠誠，為祖國富強獻身的精神。這就是人生的最大樂趣。這種樂趣主要就涵育在讀書之中。要保持這種樂趣的境界，必須持之以恒。如果一曝十寒，只求興之所至，那亦收效甚微，其樂有限。所以讀書必須立足于勤。眼勤、手勤腦勤;勤讀、勤思、勤寫，無一不落腳于勤。懸梁刺股已是歷史的陳跡，無須機械仿效;但見縫插針，手不釋卷還是必要的。如果說必須有完整的時間、幽雅的氛圍才能讀書，那是懶蟲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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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什么書？當然要讀好書，尤其是青少年時期，由于缺乏應有的辨識力，更需要多接受些正面的知識，以培養(yǎng)分辨良莠的能力。當然，也不能采取封閉性的態(tài)度，而應比較廣泛地閱讀，不要視離經(jīng)叛道之作如洪水猛獸，避之惟恐不及，成為新道學先生，而應在博覽群書的基礎上，吮吸精華，排除糟粕，這樣長期積累就能使自己具有豐富的知識。對于反面的東西只要能分辨，又何所畏懼。只要這部書持之有故，言之成理，也能尋到某些合理部分為我所用，或者還會從不同方向起推動作用。至于那些低級、鄙俗，甚至淫穢下流、不堪入目的“書”，還是節(jié)約點有限生命為好，不作無謂的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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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書是為積累知識，但卻不能只入不出，而要像蠶那樣，吃桑葉吐絲，要為人類文化添磚添瓦。有一位名人，讀了一輩子書，知識淵博，但至死沒有留下一本書、一篇文章，甚至一條札記。這是精神生活中的最大浪費。這是個極端自私的個人利己主義者。他把汲取知識像打撲克那樣作為個人的一種生活享受，或是像個貪婪者在盡性地占有前賢的遺產(chǎn)而吝不與人。魯迅一生之所以偉大，學識淵博固不待言，但更可貴的乃是他那種吃草擠奶的精神。無論什么人都應該把咀嚼吸取到的知識釀成香甜的蜂蜜，發(fā)之于言論文章來奉獻給當代人或哺育下一代人。學以致用才是讀書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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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一本書，不論是學術專著，還是文藝作品以及其他，都有一個中心課題，然后通過文字的表述把論點和資料，或者人物和情節(jié)有機地結構起來，經(jīng)過潤色和安排而寫成。但一本書往往又為結構完整、篇章銜接，不可免地會重復一些你已經(jīng)掌握的知識，或是一些可有可無的“水分”。如果把這些重復的知識和“水分”擠掉，那么厚厚的一本書就會變“薄”。這種“薄”意味著你已把書中的精華濃縮到腦海中儲存起來了。

　　（七）

　　凡讀書要先讀序或前言。這一點常被人忽略，但它卻是非常重要而必須養(yǎng)成的一種習慣。因為書的序或前言是作者對全書寫作緣起、目的和主要內(nèi)容的概述。當你讀完序或前言后，你就會抓住全書的綱。至于別人所寫的序，有些嚴肅認真進行評論的序也應一讀以幫助對本書的閱讀，而某些捧場敷衍的序，大可棄之若糞土，無需為之消耗精力。其次是從頭到尾地讀一下目錄，就可以知道這本書的主要問題和篇章結構。一位有功力的作者所寫的目錄往往是各篇章的提要。讀了序和前言，再去通讀全書就比較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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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通讀全書過程中，不要羨慕古人所說的“一目十行”，那是“英雄欺人”的騙人話。讀書不要一掠而過，而應該“十目一行”，意思是精神貫注，認真閱讀，養(yǎng)成一種“好學”的學習態(tài)度。“好學”是讀書的基本出發(fā)點。努力多讀些書，叫做“博觀”。“博觀”是擴大知識面的基礎。但是，僅僅“好學”“博觀”是不夠的，而是要再經(jīng)過“深思”來“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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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思”就是在好學博觀時，積極展開思維活動：如圍繞這本書的主題有多少主要論點——哪些對，哪些不對，哪些與主題無關等等。作者用什么資料來說明論點。這些資料可靠與否，有無說服力，是否最典型的資料。這些資料是從哪兒來的。哪些資料是自己接觸過的，哪些又是并無價值的。資料與論點結合如何？有哪些是因襲陳說，有哪些是作者創(chuàng)見，哪些與自己的學習與探索有關聯(lián)，哪些是暫時關系不大，哪些則沒有太大用處，哪些是為安排篇章的多余部分，哪些又是為修飾結構而鋪陳的。……這樣，你就可以淘汰一部分不準確的論點、不可靠的資料和不必要的水分，攝取了精華部分。這叫做“約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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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一本書大體上要約取這樣一些：這本書的主題，全書有幾個主要部分，有哪些創(chuàng)見，這些創(chuàng)見是根據(jù)什么得到的，有哪些有價值的資料，這些資料是從何處搜集來的，作者用什么方法搜集資料和論證問題的，這本書主要不足在哪里。如果你把這些約取所得寫在讀書筆記或卡片上，只是薄薄的幾頁或幾張。如此，你便可從紛雜朦朧中理出頭緒而便于掌握了。這不就是把一本厚厚的書讀“薄”了嗎？你積累讀“薄”的書愈多，你的知識領域就愈廣，學識水平也就愈高。這就是人們所說的“博觀約取”。如果不把“博觀約取”與“好學深思”緊密結合好，即使讀再多的書也是走馬觀花，浮光掠影終將如竹籃打水那樣，雖然提取過多量的水，最后還是一只空籃！（作者：來新夏 本文摘自《楓林唱晚》/南開大學出版社/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