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前傳》:讓少年回歸“少年”
在文學語境中,“少年”一詞不單純是一個生理年齡的概念,它同時蘊含著某種特定的價值認同與社會共識。因此,每當我們談論“何為少年”時,往往也在同步談論著“少年何為”。一個多世紀前,梁啟超先生曾以極盡溢美之辭稱“中國少年”為騰淵之潛龍,嘯谷之乳虎,試翼之鷹隼。然而時至今日,作為天之驕子的理想型“少年”正在被“雞娃”(父母給孩子“打雞血”)、“青娃”(普通孩子)、“牛娃”(各個方面都非常優(yōu)秀的孩子)、“素雞”(接受“雞娃”型素質教育的孩子)等網絡流行詞所取代。從“少年”到“雞娃”,青少年成長教育的變動和百年前比,不可謂不大。而姚鄂梅的長篇新作《少年前傳》(《十月·長篇小說》2021年第5期)所要直面的正是“少年維特之煩惱”背后一系列錯綜復雜的當代教育難題。
小說用平行蒙太奇的方式分別講述了三位“中產寶媽”的“育兒心經”。昊天媽媽自覺繼承了家族由來已久的家教家風——“吊大的葫蘆打大的娃”“男孩不打不成才”。為此,她還煞有介事地制定了一個“打娃標準”:凡是孩子的錯,導致他人受傷、受損,或遭人投訴的,唯有武力可以立竿見影。小素媽媽的育兒之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為了能讓女兒走好藝術生之路,她毅然做起全職主婦。面對女兒日漸強烈的抵觸情緒與抗拒行為,她的化解策略是為孩子灌下一碗熱氣騰騰的“心靈雞湯”,一碗不行,再盛一碗。子涵媽媽則堪稱“時間管理大師”,不僅將孩子的作息時間表精確計算到秒,甚至為了不浪費上學路上的時間,在車上放了一個折疊書桌。
三位“寶媽”對子女的關愛可謂無微不至,然而這種過度的“關愛”無形中也構成了“甜美的負擔”,將孩子壓得喘不過氣來。昊天因與保潔員發(fā)生口角,慘遭媽媽的嚴厲責罰,從而變得多愁善感、郁郁寡歡;小素為了擺脫練琴的折磨,不惜劃傷手指博取媽媽同情;子涵看似溫順乖巧,實則內心深處潛藏著一只叛逆躁動的小獸。最終,因目睹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親子關系的走向更加劍拔弩張。
細心的讀者不難發(fā)現,《少年前傳》中有一個嵌套式的三角形結構,它構成了對當前教育困境的多重隱喻。這個三角結構的里層,是三位“寶媽”以愛之名建造的親情牢籠,昊天、小素、子涵被禁錮其中。小說結尾處,昊天試圖掙脫媽媽的情感綁架和觀念束縛,獨自一人踏上了遠去的列車。然而,在黑暗的隧道中,仍有雙“銅鈴般的眼睛”緊緊跟著他。作者略帶夸張的比喻實則給家長們的“雞娃”式呵護敲響了警鐘。
三角結構的外層則是學校“唯分是舉”、校外輔導泛濫和教育深度“內卷”導致的“普遍焦慮”。三位“寶媽”因孩子在同一所課外輔導機構而結識,為了能讓孩子進入重點初中,“寶媽”們大顯神通,仿佛一場社會資源的“軍備競賽”。一個典型的案例是,昊天媽媽為消除“辱罵保潔員事件”對孩子造成的不良影響,主動上門向當事人賠禮道歉,誰成想,對方卻提出了一個令其瞠目結舌的要求——將她鄉(xiāng)下的孩子轉到本市上學。由此可見,優(yōu)質教育資源已成各方力量搶奪的焦點。
《少年前傳》的深刻之處還在于,它不僅集中探討了“雞娃”攀比、家長焦慮、培訓泛濫、唯分數論等問題,同時還將觸角延伸到當前城市“密集養(yǎng)成”教育模式下家長與子女主體性迷失這重命題上。例如,小說中三位“寶媽”無不戴著一副“人格面具”,彼此相識6年,看似親密無間,實則相互防備,最后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陌生起來。在孩子的成長教育中,父親始終是一個缺席的存在。在家長的過度干涉下,少年們或是自覺不自覺地形成了“雙面人格”,或是日益變得自私利己。作品借此闡明:“雞娃”式教育非但不能促進青少年人格主體性的建構,反而會成為個性發(fā)展的包袱。其危害正在引起越來越多家長的反思。
幸運的是,《少年前傳》關注的社會教育問題正在逐步得到解決。青少年階段是人生的“拔節(jié)孕穗期”,無論學校教育還是家庭教育,都不能只看分數;分數是一時之得,孩子形成健康成熟的人格才是一生的成長目標。這樣的觀點正在成為越來越多教育工作者和家長的共識,讓少年回歸“少年”,既是作家姚鄂梅的期許,也是《少年前傳》給予我們的啟迪。(作者:趙振杰 系河北師大文學院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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